晓薛【红尘劫】其一

晓星尘x薛洋,重生修仙打怪渡劫,私设琅琊山背景,中长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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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洋死了!此言当真?”

 

“这还能有假,含光君避尘绝世,早让他三魂七魄丢去大半,听说不久前便身死魂消,连佩剑都被封印在山中,永世不得超生。”

 

“死的好,恶人有恶报,真是大快人心!”

 

“可怜那晓星尘道长善心泛滥,收留这余孽之徒却遭反咬,不知他当年残魂可得安养,若好生照护,或许还可转世重生。”

 

“善人义士,必得善果。”

 

弹指一挥间,三年五载。义城消退了往日的愁云惨淡,宛如借魔头身死而涅槃重生,三三两两的男女从青砖绿瓦铺就的城门中走来,你一言我一语,满面红光,丝毫不见昔日担惊受怕的死灰面孔。

 

当年战后,薛洋残存着一口气,被脚下传送符送至一处山洞,这座山洞不大,像是不久前刚刚挖掘的,土面潮湿,泥泞不堪。他醒来时被扔在地上,身上的阴虎符早被搜刮而去,整个

人仰面朝天,独剩一具残魂破体。

 

薛洋心知自己已是强弩之末,一时回天无力,于是便将降灾封剑,在那山洞之中归息了整整五个年头。

 

这五年来,哪怕外头风起云涌,兵戈抢攘,洞内都如世外桃源,清闲安稳。

 

借此闲暇,除了安心养伤外,薛洋另寻他法,逮了一只灵鸟为己所用。避尘剑气削去了他大部分灵力,以至于咒在心,符在手,却力不从心。

 

虽身在桃源,但心无时无刻不飘系于洞外的大千世界。

 

万幸,得此灵鸟,他知道了近几年来发生的许多事情。

 

金光瑶倒台身死......

 

聂明玦凶尸封棺......

 

泽芜君闭关不出......

 

姑苏夷陵喜结连理......

 

呵——

 

这些无聊的市井乱闻薛洋听过便算,脸上表情都不会多出一分一毫。怎知,就在他认为日子该这么平平淡淡过下去的时候,那只灵鸟却又带回了捷报。

 

清晨破晓,洞内湿气被寂寥的寒风吹散,头顶泥缝间颤颤巍巍挤出一颗水珠,左晃右摆,最后泄力般失了抓劲,从高处跌落下来。

 

薛洋恍然惊醒,感受到面上异常的湿润,猛地抹了一把,暗骂了一声娘。

 

正值卯时,阳光大作,他许久未起这么早,被这暖阳一晒,只觉身体一阵酥麻,新生的左臂从皮肉痒进了骨子里,恨不得用刀剖开好生抓挠一番。

 

想归想,薛洋自然不会傻到真这么去做,一年前他好不容易重铸断臂,又将几年内积攒下的灵力耗的一干二净,如今好比废人一条,即便刚结金丹的修士也可在三招内将他打的七零八落。

 

不过灵力尽失尚可重新修炼,断一条手臂却犹比豺狼失眼,其中不便之处,只有他自己知道。

 

想到这儿,薛洋“啧”了一声,万分满足的举起那条左臂看了看,心说好像该多加些肌肉上去。

 

这时,洞外一阵松林攒动,松针交错作响,一直从南往北绵延,薛洋常年居于这险山要谷之中,五感极其敏锐,不消片刻,便警惕起来。

 

屏息凝神间,那物什仿佛穿破了层层束缚,抖落一片片悉悉索索的残音,紧接着便只剩下不断扑腾翅膀的动静。

 

灵鸟羽归,有信来耳。

 

忽的,眼前一道白影闪过,薛洋肩头一沉,那物悄然落于跟前。

 

“如何?”

 

他并未吐出这二字,却学鸟叫般叽叽喳二声,灵鸟顿时明了,一阵点喙,在薛洋肩上摇头晃脑说个不停。

 

“你在说什么鸟语,捡重点!”

 

薛洋此言一出,又觉得这么骂不对,鸟本就该说鸟语,无论它怎么颠三倒四,说的也都是鸟语,于是补充道,“啰嗦。”

 

灵鸟不悦的啄了他几下,薛洋刚想一掌拍去,它却极为机敏,双翅一展,腾空而起,让对方扑了个空。

 

薛洋被自己一掌拍的生疼生疼,差点把骨头都拍断了去,不由狠狠瞪那偷笑的灵鸟一眼,叽喳两声怒道:“快说。”

 

灵鸟笑够了,这才寻了寸高点驻足,居高临下的叽喳叽喳起来。虽然语速还是颇快,但却层次分明,有条有理,薛洋皱着眉头听,一点点将其翻译过来。

 

他边听边解,在听到一个古怪的音节时,脸色忽然由阴转晴。

 

“你说,晓星尘?”

 

这三字在口技中并不多见,音韵撩转繁复,薛洋快嘴皮子打结才好容易将其念出,灵鸟听后连连点头,像在说,“对,就是他。”

 

这个突如其来的消息着实让薛洋有些震惊,片霎过后,他挑了挑眉,忽然笑了起来,那是他多年不曾流露的,狠厉又甜腻的笑容。

 

终于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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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人皆道,“东陼钜海,南有琅邪”。于琅琊境内,百家争鸣,大大小小的修仙世家不计可数,其中有一族最富盛名,名曰琅琊诸葛氏。

 

这诸葛氏百年前发家,在琅琊阳城建立仙府,秉先祖诸葛孔明之志,家训为“静以修身,俭以养德。”

 

诸葛氏家大业大,其下门生万千,虽百年不出一仙首,但也不乏等闲有才之辈,有道是众人拾柴火焰高,单丝不成线,独木不成林,即便历代掌权之人皆资质平平,却也在琅琊境内独甲一方。

 

不过好景不长,五年前敛芳尊身死,仙门百家时局动荡,人人都对那座八宝莲花踏窥伺许久,金小宗主年纪尚轻,在位磕磕绊绊,几年间遭了不少次偷袭暗算,这群“刺客”无外乎两种,一种是盛势家族为了巩固势力派遣来刺杀金家独苗的,另一种则是些默默无闻的零散小家为偷窃金家藏宝密卷痛下杀手的。

 

而诸葛氏,却恰好介于两者之间。

 

诸葛家主大名诸葛寻宗,早年乃是一介书生,接近而立才开始习武,资质不佳,起步又比常人晚,遂无成大器,在诸葛家碌碌无为了三十余载。

 

就在旁人都认为诸葛寻宗的父亲总该趁壮年再生一子以备后患的时候,却突降天灾,轰雷劈下,琅琊山体滑坡,将途径山下的诸葛夫妇碾成了一滩烂泥。

 

一夜之间,群“龙”无首,诸葛寻宗顺理成章上位。

 

其父亲的心腹公孙谨对诸葛寻宗格外不满,说此子人面如花,红黑难辨,对外总一副两袖清风,无欲无求的模样,实则内心却阴暗不已,贪婪成性。

 

公孙谨看相识人,引来了诸多不满,诸葛寻宗借此机会,以告老还乡之名,将其送出琅琊,可前者还未等及迈出阳城地界,就被诸葛买通的杀手半路拦截,一刀封喉。

 

自此,饶是一些老人敢怒不敢言,却再无人对诸葛寻宗继位之事提出异议。

 

这般“昏君”当道,诸葛氏一落千丈,连百家清谈会都不曾向琅琊抛出橄榄枝,听闻寻宗为此大发雷霆,将自家主殿砸的面目全非,此后便是几天几夜的油盐不进,茶饭不思。

 

或是这几日辟谷真让他洗却了戾气,亦或短短几日脱胎换骨,诸葛寻宗再次出现在大殿之上的时候,众人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原本小家子气的诸葛宗主,竟手执长剑,焕然变成了一派气宇轩昂,威风凛凛的样子,要想当初,他这柄祖上传下来的铩羽剑可不知吃灰了多少年呢。

 

一阵瞠目结舌过去,众人议论纷纷,心说此人难不成吃了什么洗髓丹,洗心革面了?

 

那日过后,诸葛寻宗修为突飞猛进,几番夜猎拔得头筹,所向披靡,令各家门生名士颇为震惊,不由对这匹后来居上的黑马瞩目三分。

 

金家再度遭难后,各家皆提防着琅琊诸葛也许会借机一跃而起,如当年温家宏势一手遮天,好在不久后的一书讣告,终于让他们紧紧悬着的心松了下来。

 

诸葛寻宗居然死了。

 

这事说来蹊跷,没有人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死的,有人说是急功近利走火入魔,如当年聂明玦般爆体而亡,也有人说是贪念作祟,被琅琊山中的山神吸去精魄而死。

 

人已身死,招魂不应,尸体不明,一时间众说纷纭,却寻不得源头,故只得作罢。诸葛寻宗也有幸成为了诸葛家谱中在位最短,事迹却最广的家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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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桩异事本应草草被一笔带过,却偏偏让那么个爱管闲事的主儿给盯上了。

 

离琅琊不远的苍穹山脉地博物广,甚得灵兽灵植青睐,抱山喜静,此处寂寥无人却又饱有得天独厚的天地灵气,遂在苍穹边境扎根,自唤“抱山散人”。

 

她活了近五百年,收过不少有仙根的弟子,却有三人离经叛道,让她又爱又恨。

 

一为延灵道人,此子天资过人却生性暴戾,在山中静修数年,有她灵力压制,故未曾暴动,却不想他本性难移,对仙路飞升操之过急,才使其从正道往邪境偏移,最终沦为刀下亡魂。

 

二为藏色散人,藏色自小美貌非凡,一双璧眼如珀如镜,下山历练后颇得各家公子倾慕,聘书飞摇满城,可她心性桀骜,不爱富贵只爱繁花,而魏长泽则是她红尘路中开的最旺盛,最骄阳似火的一朵,只可惜,最后还是不得善终,丧命于夜猎。

 

其三便是晓星尘,抱山膝下最小的一名弟子。按抱山的话来说,“星尘年纪虽小,抱负当真不小。”当年,他提着一柄霜华,一缕拂尘,三叩首于仙门之前,拜别抱山,投入滚滚红尘之中为翻覆世人宿命。可想初入人世,却命途多舛,从挖眼还友,至自刎了断,其中心酸苦果,无以言表。

 

三人下山前皆是信誓旦旦,满腔热血,却又都落得如此下场,真叫红尘劫数,难以揣测。

 

想到此处,抱山轻叹了一声,从云深缭雾中坐起,刚一拂眼,却见不远处匆匆走来一人。

 

她常年于山间幽境闭关修炼,境外设有结界,那人脸上面无表情,却在结界边缘踱步许久,仿佛焦急不已的样子。

 

抱山一眼认出来人,广袖一挥,结界随之而散,后道,“子琛。”

 

宋岚抱拳作应,唇齿微张,似欲发声,却又翕合闭拢,认命般拔出拂雪,凌空挥洒下几个大字。

 

“星尘不见了。”

 

抱山闻言一愣,眉心微紧,眼底一片黯然。

 

五年之前,宋岚执锁灵囊孤身前往苍穹山门,见到了昔日好友总挂念在嘴边的“师父”。抱山成仙百年,鹤发红颜,见一头凶尸徘徊山门也不觉为奇,她收留了宋岚,并从他所述得知晓星尘在尘世间遭遇的点点滴滴。

 

离山之前还是那个踌躇满志的翩翩少年,如今却只剩下支离破碎的几片残魂。

 

抱山于心不忍,自破山门清规,将晓星尘与阿菁的魂魄放于净池中安养,又以自身灵力扶持,很快便让二者重铸人形,回归人间。

 

美中不足的是,前尘已往,如过眼云烟,抓不住,也留不下,两人生前最刻骨铭心的那段记忆,却被净池之水翻涌淹没了。

 

有得必有失,更何况,对晓星尘与阿菁而言,这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阿菁天性顽皮,重生后双眼清明,好不激动,在山林间摸爬滚打,总蹭的一身泥巴半身灰,可这山门虽清静怡人,方圆百里却不见人烟,每天面对的都是另三张熟悉面孔,实在有些无趣。阿菁生前逍遥于世,从心所欲,若按抱山所念将其归入山门,就好比斩去游鱼双鳍,定会让她郁郁寡欢,忧肠百结。

 

强人所难,向来不是抱山所愿。

 

阿菁有意却不敢言,抱山心知肚明,索性替她做了决定。拜别那天,抱山与她塞了好些仙门法宝,连自己贴身多年的灵器“袭风”也欣然赠予,袭风乃千年老树藤蔓所化,轻盈柔软,却快如风,疾如电,息战时缠于手腕,可在不知不觉中杀的敌方措手不及,其威力不亚于玄门名器——紫电。

 

抱山知阿菁身量瘦小,铁制兵器对她来说反而是累赘,“袭风”无疑是最佳选择。临行之前,叮嘱不可妄用,只得防身,万莫杀生。

 

阿菁千恩万谢,点头默应,三步一回头,离开了苍穹。

 

而晓星尘和宋岚,则自然顺理成章的留了下来,且这一留,便是整整五年。

 

抱山清规已破,自知山门闲静不再,干脆撤了山下结界,热闹了一番。几年来,灵兽坐膝,灵鸟傍肩,传道解惑,在她悉心培养之下,两人灵力好比鱼跃龙门般增长。宋岚已被制成凶尸,故无法结丹,而晓星尘却一日千里,筑基,结丹,成婴,别人可能要花百年功夫才能到达的高度竟被他用短短几年时间就完成了。

 

见他扶摇直上,抱山曾以为,飞升一念,不过只在旦夕之间,可没想到的是,近半年来,晓星尘似乎遭遇了瓶颈,无论灵台多么充盈饱满,都攻不破最后一道防线。

 

晓星尘不喜抱怨,即便心中郁结,也不会写在脸上,更不会为此前去打搅他人,抱山心知如此,免不得替之忧心如捣。

 

一晃神,天边早已残阳似血,山林间最后一缕阳光也即将沉没。宋岚见抱山许久不言,心中急切,一时顾不得礼数,剑鞘指地轻敲“笃笃”二声。

 

耳畔来音,抱山这才恍然自己竟失神了这么久,垂望宋岚,心中早有定数,不及片刻,两人腾云驾雾而起,往东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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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抱山所居朝东望去,便是一行绵延的苍穹山峰,找到晓星尘的时候,他正“躲”在其中一座山的峭壁间打坐。

 

凶尸无法御剑,更不可飞檐走壁,所以宋岚寻了漫山遍野也仍旧无果。

 

这般任性妄为,着实与往日的晓星尘天差地别,抱山落云踏地,同宋岚站在离其不远的一方空地上,广袖一挥,晓星尘设下的屏障便被轻而易举的攻破了。

 

修士静修间灵台暴露在外,为防他人偷袭,都会在周身设一结界保护,若结界一破,佩剑则会立即做出反应格挡,为剑主拖延时间。霜华作为晓星尘的佩剑,灵性异常,一觉察到危险,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鞘防守,怎料抱山并未抬眼,只两指一夹,就将来势汹汹的剑刃镇压于手。

 

“你这剑,最近戾气颇重。”

 

晓星尘倏然睁眼,见到来人,心中不免惊讶,但他并未显形于色,只低头作揖道,“师父。”

 

抱山未应,手中霜华仍在嗡嗡作响。晓星尘抬头一看,刚想归剑入鞘,却见抱山将霜华托于掌心,两指轻抚剑身,一阵蓝光拂过,瞬间让其平静下来。

 

“好生用它。”

 

一句简单无华的叮咛却似夹杂千言万语,晓星尘从她手中接过剑,顿觉太过沉重,心中五味杂陈。

 

“是。”

 

抱山同宋岚都站在一旁,他却盘膝而坐了许久,多般失礼,正欲起身时,忽觉神庭一阵刺痛,目翳不辨,又倒回了原处。

 

宋岚见状想上前搀扶,却被抱山拽住了衣角,“让他自我调息。”

 

神庭乃督脉上行之气聚集之处,修仙者气血充盈,灵脉通澈,神庭自然清透敞亮,而她刚才仔细一瞧,却见晓星尘灵脉於堵,灵台浑浊,神庭更是昏暗无光,若晓星尘此番调息不解,便正应了她的猜想。

 

半炷香功夫过去,晓星尘满头大汗,几番尝试调息,都不得方向,体内丹元横冲直撞,仿佛要突破什么束缚从这具躯壳中破体而出。

 

“唔......”宋岚焦急的看了抱山一眼,脚跟微动,这时一道澄净的白光突然滑过眼前,从晓星尘额前灌了进去,抱山衣袖下的手刚刚收势,便见晓星尘脸色缓合,似乎疼痛已然消退。

 

他艰难的直起身子,沙哑道,“师父,我这是怎么了?”

 

抱山摇了摇头,叹息道,“命中劫数,无可规避。”

 

晓星尘道,“所谓何劫?”

 

抱山道,“天机不可泄漏,此乃红尘劫数,究竟何劫何渡,唯从汝心。”

 

晓星尘知道飞升需要渡天劫,天雷劈下,只有能承其重之人才可得道成仙,修仙本就是夺造化之能的逆天举动,不曾想轮到自己时却反而要回归造化,回归红尘,真当是奇也怪哉!

 

如今现实摆在眼前,天劫将至,非渡不可,晓星尘从心而行,于苍穹山巅拜别抱山散人同好友宋岚,孤身往滚滚红尘而去。

 

临行前抱山留给了他一句话,“吾等已非红尘中人,有心无力,不得插手,此番下山,望洋兴叹,星尘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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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山北上,一路层峦叠嶂,雾集云合,御剑行至百里,渐觉云开雾散,脚下屋脊零星,土壤湿润,作物颇多,显然来到了一户村庄附近,晓星尘降落于村口,迎面恰好走来两个挑着扁担的村夫,被他这般动静一吓,如遇蛇蝎,卸了扁担便仓皇而逃。

 

晓星尘哭笑不得,眼疾手快的拽住其中一人衣袖,道,“小友莫怕。”

 

那农夫没见过世面,一时惊慌不定,胡言乱语道,“道......不不,大侠,别杀我。”

 

晓星尘笑道,“何出此言?”

 

农夫见他仪表堂堂,出言和善,似乎不像坏人,眼神一阵忽上忽下,终于松了口气。一同上山的伙伴已经逃得无影无踪,独剩下两筐孤零零的干柴横于扁担之下。

 

“那龟=孙儿!”农夫忍不住骂道。

 

晓星尘虽听不懂方言,却也知这句不是什么好听的话,举袖轻咳,道,“请问小友,这处村庄名唤为何?”

 

农夫尴尬的笑了笑,道,“我们这儿叫黑水村。”

 

晓星尘微微一愣,瞥见一家农院里的水井,心说这名字起的可有些名不符实,此地依山傍林,毫无水迹,想必家家户户都得靠掘井为饮。不过说来奇怪,齐鲁之地空气干燥,农作在此缺水之地更应生长匮乏,可这黑水村却一麦两穗,赫然一派五谷丰登的样子,诚然让人摸不着头脑。

 

那农夫见晓星尘许久不作声,对他一通打量,悄悄揣测起对方身份,试探问道,“大侠可是仙门中人?”

 

此番下山,晓星尘并不欲大张旗鼓,本打算八方游猎,渡劫外还可替百姓除祟,怎想他常年于山间修行,气度非凡,丰姿卓越,让人一眼就能与常人区分。

 

农夫一脸早已看穿一切的表情,晓星尘只得腼腆笑认,“算是吧。”

 

他说完又觉奇怪,常人对仙门中人皆颇为景仰,而农夫先前见他御剑而至却谨慎异常,恨不得四处逃窜,未免让人有些疑虑。

 

晓星尘又问,“这里可有仙门世家?”

 

农夫一阵愕然,不曾想到对方乃常年归隐山林的隐修之士,讶于其言行举止,心说此人竟这等不谙世事。“大侠说笑了,我们这小村子自然是没有的,不过离这儿三五里地便是琅琊阳城,琅琊诸葛氏大名,大侠一定听过吧。”

 

晓星尘想了想,紧接摇头,他只听说过姑苏蓝氏,清河聂氏,兰陵金氏,云梦江氏几个大家,而这琅琊诸葛氏还当真从未耳闻。

 

农夫见他茫然的样子,忍不住乍舌,土汉鲁莽,寻了块石头便一屁股坐下,大声笑道,“大侠可真孤陋寡闻了,诸葛氏不久前风光无限,可是连我这等莽夫都知道的事儿。”

 

晓星尘继续问,“为何说不久前?”

 

农夫阴阳怪气的答道,“因为他们家那个在位半月便暴毙身亡的家主呗,听说连尸体魂魄都找不到,真是恶人恶报!”

 

在位半月便意外身亡,即可说是横死,农夫对诸葛家主的态度这般咬牙切齿,想必此人生前一定行路不善,迫害过一方百姓,可能正好波及到了黑水村,才让农夫对来路不明的仙门中人甚为提防。

 

恰至此地,晓星尘觉得有必要去诸葛宗府看一看,这厢告别了农夫,离开黑水村地界,往外行了约五里地,城门赫然于眼,果真是对方口中大名鼎鼎的琅琊阳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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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城古都,环城皆山也,诸峰纵横险峭,有不少深林壑谷,在这般蔚秀之境中,悄然生存着大大小小不少的村庄,早年间,诸葛氏也是靠农生发家,故历代在位家主对周边村庄都十分照料,批地拨粮,挨家掘井,百年来风评甚佳,可谓善德之所。

 

哪想风云莫测,诸葛寻宗上位后一改前人之风,私底手脚不清,克扣粮食,高抬物价,敛声匿迹间便将山中百姓推上了风口浪尖。

 

正如公孙谨所预料的那样,此子人面兽心,贪得无厌,必成一世祸害。可他瞑目已久,即便魂牵梦系也无从施展,诸葛寻宗眼线颇多,自知无人敢言其二,便越发肆意妄为,除了黑水村,琅琊山中其他无辜的村庄也都遭到了不等的欺压凌辱。

 

村民们怀恨于心却毫无他法,人多嘴杂中渐将诸葛“轶事”传入了阳城境内,阳城百姓对诸葛家新上位的宗主本就多般诟病,此番事态一出,便欲上门替之声讨,怎想却被一纸亡书堵在了门外,原来诸葛寻宗不久前就死了。

 

这番死讯免不得让众人畅快淋漓,拍手叫好,百姓们悄悄设宴作席,仿佛当年夷陵老祖身死之时般普天同庆。

 

短时间遭两桩大难,诸葛寻宗膝下无子,诸葛氏诚然无力回天,听闻最近大多该搬的搬该走的走了,有的投奔去了兰陵,有的下放前往清河,鸿鹄之志仍存,却碍于自身平庸,除去那些干脆放弃修仙的,剩下寥寥中能做客卿的都屈指可数,诸葛氏逐渐变成了一座空壳,独留几人残余混吃等死。

 

惜乎!仙门名家,何至于此,昙花一现,终不得善果。

 

诸葛氏败落后顿时成了平民百姓的笑柄,更有甚者为其编奏民间小调——诸葛诸葛,无食我黍,三岁贯女,莫我肯顾,逝将去女,适彼乐土。乐土乐土,爰得我所。

 

这般奇怪的歌声自初进城门便不绝于耳,晓星尘抿了口手边的茶,顿觉啼笑皆非,不知这群百姓何人起的头,竟将《诗经》古籍中的文字半抄半改,再配以粗俗鄙俚的声乐曲调,便成了一首八方传唱的“名曲”。

 

他坐在藤条椅上,捻了捻耳朵,对面低头哈腰站着一个小二,正两眼放光的把玩着刚从晓星尘口袋里赚来的银子。

 

“公子还有何不解之处?尽管问。小的我乃是阳城百事通,无事不知无事不晓。”店小二这辈子都没见过那么多钱,溜须拍马还不忘吹嘘自己。

 

晓星尘见他口出狂言,如此自信,不禁调侃道,“哦?那小友可知,这诸葛寻宗死因为何?”

 

他本就随口一问,欲治治对方张口就来的言行,怎想那小二眉心一凛,眼珠子骨碌转了半天,凑到晓星尘耳边道,“山神作祟。”

 

晓星尘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心说小二定是乱七八糟的话本看多了才胡言定论,他修行多年,早及元婴,对神鬼之道自然了解,神宰阳魂,鬼宰阴魄,作祟多指鬼怪阴魂不散或走尸僵化害人,却从未听说过神也作祟的。

 

小二见他似乎不信,心有不甘,便继续道,“你们外来人有所不知,琅琊山脉不久前曾发生过一次山崩,诸葛寻宗的父母就殒命于此,那可不是什么意外,而是山神动怒。那日过后我曾去琅琊山脚摘过药草,山中轰声如雷,吓得我撒丫子赶紧逃了。亲耳所闻,绝无半点假话。”

 

小二一脸正经,仿佛真的在陈述一件事实,晓星尘一时间半信半疑,想说耳闻不如一见,便向小二讨了那山崩之处的具体位置,打算明日进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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